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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童年与祭祀中的超越

2015/12/02

前几天,我在问答网站知乎上看到有一个提问:
 

刚看到此问题时,心中升起一种悲情。当代之中国人要想学习儒家、理解孔子,竟然这样不容易!短短两行问题描述,体现出横在提问者面前的几重屏障。对孔子出身的流俗解读、对「追求平等」的浅薄见地、对「礼教」的错误观点——这样一重复一重,把人与天道隔绝开,使人很难过上追求形而上的精神生活。然而,我仔细看了看问题描述,又颇觉得有希望:提问者能看出流俗见解的自相矛盾,能兴起一种求真的疑情,终究是其向上之机缘不会完全泯灭的明证。因此,我也因着提问者的这一点疑情,尝试谈一些自己早就想谈的话。以下便是我的回答:


不邀自答。题主所问实是一重大问题,实际上涉及到孔子童年之经历与心情——循此可以接近夫子立教之真相。

开宗明义:恰因为孔子少孤无父,其童年乃是苦难而孤单的,他才要在祭祀中寄托对父亲的敬爱,而终于在这种通乎鬼神的祭祀中,实现了心灵的向上超越,开展出儒家的天人之学。以下尝试论之。


一、孔子之少孤
 

《史记?孔子世家》谓:

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

所谓「野合」的说法,历来争论不少。司马贞《史记索隐》在注解这个词的时候,引用《孔子家语》的说法为证,认为「野合」意思是「不符合礼的结合」,是指孔子父亲叔梁纥年纪太大,而孔子母亲颜徵在年纪又太小。因此这样的结合在当时人看来,不受到普遍的认同。大概孔子的族人,也都对这样的结合有一些看法。

在这样的环境中出生的孔子,如果有父亲的爱护,那么还可以享受幸福的童年。可惜,孔子很年幼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

丘生而叔梁纥死。(《孔子世家》,另《家语》谓「生三岁而梁纥死」,要之在孔子童蒙之前,便已失怙。)

孤儿寡母,处境应该不会很好。实际上,连父亲葬在什么地方,孔子少年时都一直不晓得——有人以为是因为孔子的母亲属于少寡,不太吉利,大家族不允许她去送葬,也不允许她来祭祀,因此她根本也不知道(司马贞《索隐》);也有人认为,孔子的母亲伤心过度,又与大家族不睦,因此不愿意提起亡夫的葬地,也不愿意带着孔子去祭祀(张守节《正义》)——大概母亲不愿意讲,少年的孔子也不大敢问。

我个人觉得这两个说法都合理,也都很让人心酸。后来孔子十来岁时,母亲去世了,他想要把父母安葬在一处,这时去问家乡的一位老奶奶,才获知父亲的坟址。

小孩子没了父亲,而母亲也不被大家族接受,这样的童年,真是充满了苦难。
 

二、嬉戏常陈俎豆
 

没有了父亲,又不被大家族接纳,孤儿寡母大概经济条件也不会很宽裕。在这样的条件中,作为儿童的孔子,最喜欢做得事情是什么呢?

孔子为兒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史记孔子世家)

也就是说,作为孤儿的孔子,最喜欢做的游戏,就是摆好一些粗糙的礼器(大概是泥巴捏的、木头削的?),然后庄严、肃穆地行礼。
 

「孔子圣迹图」所绘「俎豆礼容」的场面
 

司马迁在写《孔子世家》时,特别点出了这个细节。并且这句话,正好安排在「丘生而叔梁纥死」之后。我想太史公是懂孔子的、是同情孔子的——一个小孩子,这样正正经经地行礼,他在祭祀谁?只可能是祭祀他死去的父亲啊!不要忘记,这对母子不被允许去参加大家族的祭祀,孔子因此的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怀念他的父亲。这真是让人想起来就觉得心酸的情形。

不过,我们这些当代人恐怕会觉得有点难以理解:祭祀何以可能抚慰一个孤苦的小孩子呢?
 

三、「斋」与「祭如在」
 

古人在祭祀之前,都要进行「斋」。斋分为「散斋」和「致斋」,而「斋」的主要内容,就是思念故去的亲人。

致齐于内,散齐于外。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齐三日,乃见其所为齐者。(《礼记?祭义》。「齐」通「斋」)

而经过这些天对亡人的思念(不只是思念,简直可以称为「观想」),到了祭祀那一天,人已经有点恍恍惚惚的了,仿佛真的看到了故去的亲人

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见乎其位,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闻其叹息之声。是故,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声不绝乎耳,心志耆欲不忘乎心。

亲人亡故,肉身便离我们远去了。但他/她的音容笑貌还留在我们的脑海中,通过回忆亲人,我们仿佛还可以将他们的魂灵召唤出来,与我们团聚。祭祀,就是生者与亡者的团聚。因此《论语》里面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四、「慎终追远」与生命意识
 

说清了祭祀的真义,我们大概就可以晓得少年孔子之所以爱好这个「祭祀游戏」的原因了。他实际上是通过对父亲模糊的记忆、母亲族人对父亲的描述、乃至父亲的遗物与生前居所,来在祭祀中与亡父相会——这当然不是什么神秘的超自然现象,而是人内心一种深情的表达。对于一个孤儿来说,这是他排遣现实之苦难的唯一途径。

然而礼乐之于夫子,又终究不可能仅仅是一种排遣个人情绪的渠道——如果仅止于此的话,夫子是不可能发皇出儒门的大道的。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人之所以展开一种道德的生活,之所以能向上超越,都要源自一种生命意识——所谓生命意识,就是「生死」意识;而「生死」意识,最为警人的其实是「死亡」的意识,也即是人在面对死亡时而产生的对生命的返照。因此人们在丧礼与祭礼中,面对着具体的死亡,而不得不面对了每个人都中间面临的意思,会展开对自己生命的反思。生命的意义,也即道德与礼乐的意义,在死亡的映衬下彰显出来。

祭礼让人沐浴在祖宗的辉光中,而产生一种肃穆、庄敬、和悦而向上超越的感受。孔子在对父亲的祭祀中,开启了生命的意识,体会了上述超越的感受——因此才对礼乐感到具体的受用、产生深切的兴趣。这一切都是本乎人情的,但又终究超越了人情,而达于天地。这也即是儒家开展的方式:儒家开始于一心,开始于人情,而经过礼乐的升华,能够超越而至于天地。


五、结语
 

孔子有一苦难的童年,而以通过祭祀而寄托对父亲的思念;在祭祀中,他体会到了超越的、向上的仁爱与庄敬,由此开展出一套承袭三代的天人合一之学。这样的一种修养途径,能让人人都与天地的境界相同,让人人都彰显自己的本性——如果要讲平等,这就是儒家所认为的平等。而这一切高远的境界,其实也都没有离开人心与人情。因此我们学习儒家、追随孔子,也总不愿意离开了孔子之心与孔子之情。

近一百年流行以「统治阶级」或「封建复辟」来分析孔子,可谓差之千里,宜乎其不能自圆其说,而引得题主发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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