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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在美传播儒学之情况

段昊坤 2016/12/16

2015年夏天,我来到美国的南加州大学继续读法律。来美国之前,我并没有非常清晰的,是否要传播儒学以及如何传播儒学的计划。但是八年的儒学学习和传播的实践,好像已经把传播儒学变成了我的一种本能。当我面对自己可以有所贡献而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我内心会不自觉地感到亏欠。于是我开始了在美国传播儒学的尝试。

在开学前的一周,我收到了学校宗教生活办公室发给每一位新生的邮件,内容是介绍学校为学生的宗教生活和活动提供的各种便利与帮助。如此善意和友好的信息,着实让我感到温暖。我在开学不久,就独自前往了学校的宗教活动中心了解情况。副院长伯克洛牧师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当我介绍自己是一位儒生的时候,他非常的惊讶和欣喜。他说,学校每年都有上千名中国留学生到来,但是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儒生。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说明了自己做儒门心性修养的工夫。他非常认同我,同时也认为心性工夫非常重要。伯克洛院长问我是否有意在学校创办第一个儒学社,因为学校从来没有关于儒学的社团。并且说学校的宗教活动中心会全力帮助我。我听了之后非常高兴,就答应了下来。几天之后,是学校的社团招新活动,伯克洛院长让我来为儒学社招新。我当时问他我是否需要做任何准备。他回复我说,只要我人来了就好。到了社团招新活动当天,当我找到宗教活动中心为我注册的摊位的时候,我发现院长为我印制了名片和传单,并且用中文写了一个“孔夫子”的招牌,这使我着实非常感动。我很快就投入到了招生的工作中,向过往的人群招呼起来了儒学。我那时刚到美国,英语口语不是太好,尤其是日常交流这方面并不是很擅长。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下,我在美国的儒学传播开始了。当时和我共用一个摊位的还有学校宗教活动中心下属的跨信仰交流会(Interfaith Council),负责跨信仰交流会宣传的学生也非常热情地帮我招新。

在招新的当天,学校的一位人文主义牧师甘普路先生也主动和我打招呼,询问我关于儒学的信息。他说他非常推崇并在尝试用一种人文主义的方式追求道德,即不具有宗教色彩的方式,这使他关注到了儒学。他告诉我他非常有意愿更多地了解儒学。我没有想到儒学在美国一下子给我带来了这么好的“人缘”,这和我在国内的经历大为不同。

招新之后,我对儒学社的活动进行了规划。我认为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和美国学生对于儒学的认识有很大的背景差异,所以决定分别组织中文和英文的儒学活动。自己决定中文的活动来继续宣讲“中华人文精神简史”。一是课程内容比较适合澄清中国学生对儒学和中国历史惯有的误区。另外自己对于这个教学内容也比较熟悉,不用花太多的备课时间。因为报名儒学社的美国学生并不多,加上自己对于用英文讲解儒学也没有太大把握,所以我在第一年没有单独开设讲解儒学的英文活动。自己决定以参加宗教生活中心的跨信仰交流会和一些其他活动和社团的方式,在了解美国学生精神生活的同时,分享自己的儒学经验。

我在儒学社面对中国留学生和美国学生的定位不太相同。面对中国学生,我感觉更多是一种义务。自己这几年对于儒学的学习和自己的成长经历,让自己对于中国人在丢失了自己的精神信仰之后没有尊严的生活状态印象非常深刻,也同时感到巨大的同情与可悲。中国人在国内挣扎的生活现状以及中国人在世界上感受到的难以名状的自卑,让我感觉到中国人特别需要儒学的安慰与改变。让中国人重新回到一个正常的人或世界公民的生活状态,让中国人重拾自信,能够有自己内在且深刻的面对全世界的精神信仰。在面对美国学生的时候,我认为情况就不一样。美国人基本上都有自己固有的精神生活及信仰,而且我个人认为他们的信仰生活很了不起,而且很多美国人都有自己很深刻和充实的信仰生活。在这个情况下,我觉得儒学面对这些信仰的时候,是一个对话者的身份。在面对信仰问题上,探讨儒家和其他信仰体系的相同和不同。同时,我也可以借此了解美国人对于儒学是否欢迎。伯克洛院长和甘普路牧师都曾经问过我如何打算在学校“传教”,如何打算让别人“皈依”儒学。我非常真实地告诉了他们我自己的想法。我认为儒学里面没有其他信仰里面很强的“传教”和“皈依”的理念。不存在所谓形式上的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皈依儒学。我只想通过分享我自己对于儒学的学习和理解帮助所有人。如果一个人认为儒学中的一些理念能够帮助到他自己的精神生活,我认为就很好。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我认为儒学是非常深刻的关于一个人心性工夫的学问。没有真正的儒学心性修养工夫,名义上或形式上声称自己是儒者或是儒生有什么意义吗?真的有一个真正的儒生出现又是多难的事情呢。所以我明确的答复伯克洛院长和甘普路牧师,我说我不“传教”,我只是来分享和帮助别人的。谈话当时,我能看出伯克洛院长对此观点着实的赞叹。我猜想,在校园里各个宗教社团努力传教、招募新人的举措也许会让大家都感到一种潜在的张力和压力,而如果有社团不以这种方式来传播和宣讲,也许着实可以让人感到轻松和愉快。

我在美国的新学期开始了,我一个人“单枪匹马”组织儒学社活动的日子也开始了。我感觉我还从来没有如此独自一个人地面对一整个社团的运作。自己之前在国内,都是跟自己的学友们一起来组织高中和大学的国学活动。即使再是自己一个人承担,学友们也多多少少会帮不少忙。这回到了美国,只能自己一个人干了。自己本身的课业压力不小,不过自己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就是一个信念,一定要把儒学讲出去,并且讲好。宣传、招新、设计活动内容、备课、联系场地、协调活动时间……既有事务工作也有教学工作。自己最开始以面向法学院的中国学生为主进行宣传,之后随着自己的交际范围的扩大,也不断邀请各个学院的中国留学生加入。经过了在国内两个学期的中华人文精神简史教学工作,我感觉自己对于简史的教学还是略有心得。而且工作室团队整理的简史教学材料帮了我非常大的忙,使我得以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之余,高效备课且保证较高的授课质量。刚开学的几周,来参加活动同学人数还不少,但是随着学期的进展,参与的人数也逐渐减少。这与自己在北京四中面对的社团状况非常相似。我自己的经验大概是,参与人数的减少不仅会影响我自己讲课的积极性,同时也会影响其他的活动参与者的心态和信心。一个社团活动的人数过少,有时候很难形成良性的互动与交流,这会影响整个社团的活动质量。凭借着自己在工作室工作积累的经验,自己立刻调整了活动的组织方式。很快,活动的人数保持在了最少十人左右的规模,活动逐渐办得越来越好。

在活动内容上,虽然自己主要按照中华人文精神简史的教学大纲进行,但是也灵活根据听众的需求和接受特点,灵活增减教学内容,使听众收获更大。在每周活动一次,每次活动两个小时,一个学期活动十二次的情况下,我把二十个小时简史课程,足足讲了两个学期。随着社团活动不断地继续,听众中也逐渐形成了一批忠实的“粉丝”。在讲课的过程中,大家更多地了解儒学,也更多地了解我,同时我也结识了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我自己认为我一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在跟别人的对话中,除了说儒学,我发现自己好像“不会”说其他的内容。这也使我一向不善交际。但是在中华人文精神简史的讲座中,在这种真诚的交流中,我收获了我认为非常真诚的朋友,把真正在内心互相认同的朋友聚在了一起。在最后几次讲座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经过一年的讲课,很多同学因为对儒学和历史的不断了解在内心深处的变化,这使我非常高兴。同时,我也感到一些遗憾和悲伤,因为很多同学今后可能会很少见面了,我知道他们很多人都想继续学习儒学,但是我无法为他们继续提供这个机会了。

我自己感觉中国人面对儒学,机会其实是非常渺小且不易的。如果我们真正地了解什么是儒学,中国人真实的生存状态,我们会发现确实如此。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我可以以这样的条件学习儒学,并让我的生命和它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但是这种幸运也使我不敢轻易放弃任何一次能为他人带来儒学的机会。毕竟能获得这样的精神生命和精神生活,是多么美好和不易的事情啊。我也是一直带着这样的心态面对我的中国留学生听众和朋友们,我希望我能做到我所能做的一切,也希望他们能把握住他们能把握的一切。

面对美国的老师和同学,似乎就少了这一丝悲伤。和美国师生在信仰问题上的交流,让我收获了真正的平等和尊重。伯克洛院长一直是我最好的沟通伙伴,他不仅在儒学社的经营上处处帮助我,还非常喜欢听我聊儒学和中国历史,更喜欢和我交流彼此精神生活的感受。伯克洛院长也是一名美国进思派的长老会牧师,他对信仰生活热忱且因此流露出一种特别的包容和宽和。他对儒学的心性工夫非常有兴趣,在我讲的同时常常赞叹。他的举止和谈吐以及对信仰的理解,让我感觉一种非常深刻的心与心的贴近。也是这种深入的交流,让我看到了在美国社会里真正的平等,即人在精神生活中平等的对话和认同;与真正的尊严,即在精神生活中相互的认可和赞美。在和美国学生的交流中,儒学也起到了这样的作用。有一次在跨信仰交流会的活动中,我为同学们介绍儒学。在讲解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听众因此获得的喜悦和惊叹。在讲座结束之后,同学们对我比之前热情了很多。他们有人跟我说“你讲的儒学太棒了!”也有人说“‘仁’真是了不起!”我想,是儒学在信仰上展现出来的深度让这些同学感知到中国人也有如此深刻的精神生活,并不比他们的信仰“差”,或是跟他们自己的信仰可以在一个层面交流。一次,甘普路牧师问到我“你自己最在乎什么?”我说:“我觉得我其实是一个非常在乎‘我自己’的人,我最在乎的就是我自己是否每天变得更有同情心、更有正义感、更加真诚。”我觉得这个是我最真实的答案,也是儒学给我的答案。他听了之后很高兴,他说他也最在乎自己的道德修养。甘普路牧师也一向在我的学习和生活上非常照顾我,经常邀请我参加他举办的聚餐,我想,这都是因为他对儒学的认可。

2016年我参加了一个生态文明的论坛,为一名发言者当翻译。我发现这位发言者的环保观念跟她的信仰生活紧密相连。这与我对于儒学关于环保问题的理解很相似。于是,我在会后向她证实我这一猜测,没想到正是如此。我们由生态问题谈到了个人的信仰生活,又由信仰说到了儒学和儒学对于天人关系的理解。这样的事情在我的生活中常常发生。虽然我对儒学的学习和认识还很初步,但是儒学就像是一把钥匙,让我在美国的生活打开了一扇大门,带我进入到了美国人更为深刻的精神世界。在这个精神世界里,我认为儒学有着其独特的魅力与光彩。正因为儒学有着如此了不起的程度,才带给了我一种真正的平等与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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